花一匁
纵一世花鸟风月，怎敌他红樱绿叶。
大人は煙草、私はシャボン玉
- 2020/07/04 (Sat) |
- 骤雨五部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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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一起去水族馆吧？”
相叶雅纪在沙发上屈膝横躺着，盯着发亮的手机屏幕。他没有开灯，拉上了窗帘，安静地待在深夜的房间里。
这是他上周发给樱井翔的信息。
“好啊。”
樱井咬着吐司，合上了手帐本，接过相叶递给他的牛奶：“周六我们去水族馆。”
他的腮帮子鼓鼓的，连吃早饭都嚼得很快，咽下一口飞快地说：“雅纪还真喜欢去水族馆。”
“唔？”相叶愣了一下。他去水族馆的次数很多吗？
好像是吧……
和朋友出去玩的地方，水族馆好像总是第一选择。因为熟悉。去的次数多了场馆地点都记得清清楚楚，轻车熟路的感觉实在让他安心。穿过躺着慵懒的海星的生态箱能看到穹顶上游过的锥齿鲨，往左是水母馆，往右是各种浅海鱼。海豚和企鹅是最受小朋友欢迎的，他却偏爱游客极少驻足观看的海马。身子小小的，随着看不见的暗流摆动着，一会儿就藏进珊瑚里去了。
孤孤单单的。
和相叶一样。
按理说有恋人的人通常不会用这样的形容词来比自己，放在几年前，相叶也会摇摇头把这样不可能的幻想甩出脑袋。
——怎么可能？我有翔酱哦。
翔酱。
翔酱。
樱井翔。
在心里叫着这个人的名字，相叶雅纪觉得怎么也叫不够。他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才会有这样腻味的想法。
可是。
也是这个人。
相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近中午，阳光从窗帘缝里渗透下来，枕边放着恋人换下来的外套，搁在浴室外的滚筒洗衣机运作着，厨房里响着容器碰撞的声音。
“翔酱？”
他翻身坐起，抱着薄被发了一会儿呆。好一会儿过去，他才跳下床跑出卧室，正好撞见从厨房里出来的樱井翔。
“哦，赶早不如赶巧，尝尝。”
相叶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
樱井翔没有察觉到小家伙的些微尴尬，兴致勃勃地招呼他看向自己放到餐桌上的东西——烹饪杀手难得没有炸厨房也没有摔盘子，平安无事地做了一道卖相还算不错的番茄炒蛋。
相叶是凌晨三四点才熬不过睡意睡着的，不知道樱井几点回来。加过了班不好好休息，不擅长做饭却还在厨房里捣鼓这些，相叶觉得他是在哄自己。想到这一层他心里就没那么别扭了，坐下来抄起勺子满满地塞了一口。
“……好、好烫…好酸！sho酱你是不是没放番茄酱啊！”
“嗯？还要放番茄酱的吗？”
“……”
“……？”
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两秒，相叶率先笑了出来：“八嘎sho酱！”樱井翔被他笑颜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出去吃？”
“不要，这是sho酱犯傻的证据，我要好好保存在我的肚子里。”相叶有心与他独处，拉了樱井坐下吃饭。吃过饭后樱井的瞌睡排山倒海而来，哈欠一个连着一个，相叶看不下去，赶他去睡觉，自己去厨房洗了碗。
等回到卧室，恋人早沉睡过去，相叶也爬上床，挨着他躺下。可惜他睡饱了，一时只能盯着天花板发呆。空调开得很足，身边的人发出轻微的鼾声，像柳絮一样轻柔地拂动他的心弦，相叶起了玩心。
他翻身侧向樱井，一手托着自己的脑袋，一手伸过去触碰对方的眼睫。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樱井的眼睫毛飞速地颤动了一下。但人没醒。
相叶又去摸他即使睡着紧闭着也依然微翘的嘴唇。指肚上传来的触感与接吻时的感觉毫不相同，一个来自宣誓主权的缠绵悱恻，一个来自此刻睡颜的天真烂漫。相叶又摸摸自己的，有些干，该涂唇膏了。
手指继续往下，滑到樱井彰显心跳的颈侧，樱井的那里有一根很明显的青筋，每次侧过头或者兴奋的时候就会很明显，充满了男人味。脖颈总是恋人们喜欢流连的地方，相叶也不例外。
再往下，相叶轻轻解开樱井睡衣的两颗纽扣，樱井的胸口轻微起伏着，人睡得倒安稳，可见是困极了。相叶工口之心乍起，抖着指头碰了一下樱井的乳首。掩耳盗铃地瞟了一眼恋人，还是睡着，相叶嚣张了起来，两指几下把樱井的心口捏得发硬。自从读大学学医以来，相叶早不是几年前那个晨勃遗精就会害羞得不理人的小少年了，朝气蓬勃的年纪，也是欲望茂盛的年纪，他笑眯眯地伸手到睡衣里面去摸樱井曾打过脐钉的地方。他没打过脐钉，不知道那里算不算脆弱的敏感带。即使是樱井翔，也很少去碰那里，樱井翔也没怎么提过自己年少轻狂的青春，只有坦诚相待时才让相叶看到优等生令人啧舌的过往。
“そろそろ、本番ですよね……。”相叶小声嘀咕着，轻手轻脚从樱井翔的裤边伸手进去。掌心握住樱井翔的时候，他的心里也被所有的甜蜜填充。他想，嗯，就这样也不错。
樱井勃发的器官在他手里，相叶又是心疼恋人工作辛苦，又是好奇究竟他会不会醒，没想太多，手上就开始动了。先是轻轻的，后来逐渐进入熟练，眼看着快到临界，相叶终于有一瞬的犯难：要是射了，接下来咋办？
不知是所幸还是不幸，樱井翔给了他答案。
本来睡着的人大幅度刻意地翻身把他压住，发硬的器官死死地顶住他。樱井翔半睁开眼，眼底尽是倦意，直勾勾看着他。相叶后悔了，不该这么折腾他的。好在樱井翔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这么抱着他又睡着了。半晌，相叶雅纪才深吸一口气，鼓成包子脸，心里头千万羊驼奔腾：樱井翔软回去了，可是他呢？！
所以说，人不能作死，不作，就不会死。
小情侣绵绵情意的午后过去没几天，樱井翔又开始忙得不着家，相叶也不管他，他的期末不比樱井翔轻松，堪比地狱模式，学校的自习室通宵达旦亮着灯，座无虚席，凌晨四点出去上厕所还能碰到有人在走廊上背书。名词解释，实验操作，等身课本……哪一样都能要掉相叶雅纪半条命。相叶为了省时间，不到周末也不回家，跟着同学二宫和也挤宿舍。后者算是个医学奇才，本体仿佛是任天堂游戏机，机在人在，拿A拿到手软，可即使是二宫，期末也不得不把马里奥扔到一边去，投身各种大部头著作里。相叶除了偶尔延伸想想樱井的身体，思考一下恋人的亚健康该如何拯救，大多数时间也顾不上想念。
直到最后一科考完，相叶长舒一口气，只想扔掉书包直奔家里。家里没什么人情味，冷清到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阳台上，结出一层淡明黄的霜。他换了鞋，把钥匙放进鞋柜上的小盒子，见鞋柜上已经蒙了一层灰，知道樱井翔又没时间打扫卫生。尽管是两个大男人的家，但相叶并不习惯请钟点工来收拾，或许是处于性向的考虑，或者是不愿别人叨扰，总之，他很勤快，在各个智能家电的帮助下，操办了大多数的家务。
相叶扎起个小揪揪，卖力地开始打扫起卫生。樱井可能在家里赶过策划方案，书扔得到处都是，相叶差点没地儿下脚。等收拾好上面一层的纸张书籍，相叶发现下面又铺着一层换下来的小物，只好又把揉成一团的袜子拿去洗了。这时没开空调他也热出了一身汗，呼吸间呵出白气，他觉得有些累了，握着扫把坐在沙发上。他想着没买菜，晚饭不知道吃什么，要不等翔酱回来两人出去吃，这么想着他就打了个盹儿，一觉醒来天已经快黑，外面的光从落地窗钻进来，给家里的物件拉了长影子。
他抓过手机一看，快下午六点了，樱井还没回来。
于是他给樱井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几时下班，要不要他去樱井公司的附近等他。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是熟悉的声音和异常的语气：“嗯？雅纪？”
要说语气异常，倒也是相叶雅纪见识过的。
——刚睡醒，或者被吵醒的时候。
相叶把手机拿下耳边，确认这电话没拨错，或者他没看错时间。他倒没有想太多，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径直问了下去。
“翔酱你什么时候回来？”
“25号啊。”
“什么？诶？”相叶有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在哪儿呢？”
“芝加哥啊。啊，忘了跟你说。”樱井翔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我到这边来出差了。”
忘、忘了……？
“我想你期末事情多，就没打扰你，昨晚开会开到三点，我才刚睡着一会儿……”樱井翔完全不遮掩睡意和被吵醒的些许怨气，“你考完了吗？如果没事的话我先挂了，越洋电话挺贵，晚会儿line联系。”
相叶雅纪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我再忙你也该跟我留个言？
说我考完了可以有时间玩了？
说这时候想起越洋电话挺贵？
说我确实没什么大事你挂吧？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嗯了一声就道了拜拜。家里依然没什么人情味，匮乏得相叶连吃饭都失了胃口。
然后他又去了水族馆。
夜里的水族馆，只有淡淡的光从水面上折射下来，拖长他的身影映照在地上，像一棵孑然的树干。少年郎仰着头看向那光，背影倔强又畸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珊瑚丛里出现，摇摇晃晃来到他眼前，与他隔着看不见却确实存在的隔阂对望。他看到它的尾上密密麻麻地粘着粉红色的小圆球，繁重，却怡然。
哦哦哦——
要当爸爸了吗？恭喜你呀。
相叶雅纪醒来。
连他的孤单战友也要抛弃他了吗。
少年的眼神黯淡地落在两人的合照上，现在已经不时兴在家里摆放相册了，但樱井还是固执地特意用商场里的打印机打印出两人一起去迪士尼玩的时候拍的照片，放进相框里裱好。照片上的樱井翔戴着米奇帽子，大笑露出门牙，更像某种啮齿动物了。而相叶雅纪原本盯着镜头，瞬间却被路过的维尼吸引了目光：“是Pooh桑！”
结果下一秒缓过神来还在拍照的人转回来，被偏过头看他的人亲了个正着。
“我保证，我不是故意的。”回程途中他脸颊仍然发烫，樱井目不转睛盯着司机身后的报站屏幕，小声说道。可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可是真材实料地亲上了，延时相机也跟开了窍了似的，恰逢其时咔嚓一声，落下铁锁。
好一个恰逢其时。
相叶雅纪抱住膝头，按亮手机，打开置顶对话框，他有很多话想跟樱井翔说，一个字一个字斟酌打下，可思前想后，又一段一段删掉。放下手机又不甘心，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屏幕左边发来一个道早安的表情包，又迅速补上一句“其实雅纪那边是夜里吧”，他终于无心纠缠，放下一句“翔酱早安，但我要睡了。你工作忙，也不要太拼命了”。手速从来没这么快过，打完发送迅速关上，又怕对方回什么，又想那提示灯会亮起。终究手机没了动静，相叶的心也像沉静的水湖一般涟漪不兴，苔藓丛生。
樱井在他的生日那天回来，相叶早早去甜品店订好了蛋糕，打起精神为恋人庆祝生日。风尘仆仆的人一阵旋风一样卷进厨房，搂住正在往意面锅里放盐的家伙，那架势像是要在这里把人办了：“想我了没？”
相叶点点头。
樱井自信满满，狠狠亲他一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相叶被他的雀跃感染，跟着笑什么：“是什么？”
“你的翔酱这次可厉害了，去美国总部开会得到了大boss的肯定，被任命为了亚太区的技术总监。”樱井翔没有察觉到相叶雅纪情绪的消失，只当恋人挂着的笑容依然真心，“以后会经常在东亚地区飞来飞去，可以给你带很多东西！”
他抱紧相叶。
尽管很轻微，但还是有一缕香烟的气味钻进相叶的肺，攥紧了他的心口。相叶忍不住漫上眼泪，怪罪于樱井不早点回来，家里厨房的抽油烟机坏了都找不到到人修。
樱井的歉意一晃而过，其实今晚他公司的后辈邀请他去参加饭局，正好庆祝他的生日外加恭贺他升迁。但他推掉了，只想和小恋人共同度过分享喜悦。
夜里的温存过后，相叶雅纪躺在樱井翔的怀里，再度看着樱井翔的睡颜，想起下午查询的期末成绩。病理学有惊无险，微生物学挂掉，其他学科零零碎碎低空飘过。他背贴着樱井翔的心跳，苟且落下一滴无声的泪。
樱井翔，还记得答应我去水族馆吗？
最终他们还是一起去了水族馆。海马还是独自缓慢摇曳着，一如相叶的步伐。樱井却心寄于巨大玻璃后的鲨鱼，几次催促相叶。相叶雅纪追过去，想要吓唬背对他的樱井，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樱井接了电话。
“……是吗？”他抬手招呼相叶，示意他不必过来，而是走向相叶，“好的，我马上过来。”他挂了电话，“公司有急事，我先走了。好好享受水族馆吧雅纪。”
相叶垂着手，陪伴他的只有无声的珊瑚丛。
寒假结束的时候，相叶收拾着行李，他不能再挂科了，干脆搬到学校去住。樱井靠在门前，无声地看着他把衣柜里的衣服尽数塞进快装不下的箱子里。想要出声说些什么，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开车送他去学校。
“我过几天会飞中国，等我回来哦？”
“好。”
“需要带什么吗？熊猫玩偶？”
“我不是小孩子啦。”
“……也是哦，雅纪长大了。”
“大叔再见！”
“说了不能叫我大叔！周末记得回来！”
“哈哈哈哈……”相叶笑着跑远，直到看不到樱井的身影，才一股脑蹲下，任眼前的事物变成模糊的光斑。
不会回去了。
也等不到了。
如若他一直等在原地，是等不来樱井翔的。奋力去追，却也怎么都追不上。
就像小的时候樱井已经成熟，即使他长大，樱井也成了大叔。
因为樱井翔终究没有在等他。
正像是袅袅烟雾旁的肥皂泡沫，绚丽浪漫却不合时宜。所以就这样结束吧，令人生厌的恋情，通通在此画上句号，再一瞬间消散。
你就是烟草，而我是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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